电子音乐在东亚地区的现状(上)

2022-05-07 21:31:56


电子音乐在东亚的整体状况并没有欧美地区成熟,但是近几年来已经呈现出越来越强劲的势头,并且电子音乐已经更广泛地融入进了大众的认知中。不乱侃电音资讯,一起来看下目前东亚的电子音乐现状。这里分为几个代表地区,我们会聊到日本台湾韩国以及中国的一些情况。



去年八月份,柏林厂牌Ostgut旗下的Somewhen来到台北最著名的Techno俱乐部Korner演出。这场演出是由当地的Smoke Machine组织主办的,他们的Podcast系列在全球范围内都很出名。演出之前还有歌德学院 (Goethe-Institut) 举办的系列讲座,柏林Berghain俱乐部的传奇门卫Sven Marquardt讲述了他和俱乐部文化相关的摄影作品(回顾:仿冒著名俱乐部名字成为一种潮流?巴西又出来一家Berghain)。


那晚已经过了俱乐部早上六点的关门时间,而Somewhen还在台上放,这个时候舞池里仍然是满的。Smoke Machine的本土DJ Diskonnected和DJ Nobu的风格有点像,当晚他同样让人们跳到了黎明时间。在他放完之后,很多人马上转到主舞台,赶上了Somewhen长达五小时Set的末尾。最后在七点过,这一晚终于结束了。人们逐渐离开了俱乐部,回到台北早间的热浪中去,赶回家睡觉或是找个地方吃早餐。


▲ Berghain 俱乐部


有的人可能觉得台北的观众这次来Korner是因为柏林和Berghain俱乐部的名气,但其实这只是台北周末里又一次把舞池挤爆了的晚上。事实上近几年像这样的系列活动越来越多,他们代表了电子音乐在台北甚至是整个东亚的逐渐繁荣。这种现象正在挑战当地向来的传统与社会规范。它同时带来了独特的声音,让新的厂牌、俱乐部和唱片店在当地兴起。这些努力造就了一些特有的地区音乐文化,也逐渐得到了世界的关注。


▲ Rainbow Disco Club 音乐节


几个年代以来东亚的地下音乐场景主要活跃在日本:例如Rainbow Disco Club, Labyrinth 和 Rural音乐节,还有像Contact, Unit和已经关门的 Air and Yellow俱乐部。当然东京的音乐场景里还有世界级的唱片店和音响场地,比如SHeLTeR 和Forestlimit。


Chris SSG是位音乐评论家,是曾经极有影响力的mnml ssgs博客的创办人,还是东京最好的Ambient DJ之一。他告诉我日本和东京仍然是巡演DJ们最想来的地方之一。不过与此同时,很多日本艺术家也在欧洲本土有所突破。DJ Nobu, Wata Igarashi, Haruka, Powder, Sapphire Slows, Chee Shimuzu 和 Takaaki Itoh等人在欧洲和北美的声誉越来越响。这也让西方对东亚的电子音乐场景更加关注。


日本  老龄化


▲ Labyrinth音乐节


今年的Labyrinth音乐节有几个特别的亮点。音乐节第二天时受到了台风的冲击,而DJ Nobu的Set里低渗的音感完美呼应了那天的暴风雨和阴沉的天空。不过我个人最喜欢的是第三天里Peter Van Hoesen的表演。在那之前,天气终于放晴了。我看到一辆小车慢慢经过,上面有两个穿着花色衣服的小孩正在纸本上画画。


在日本的音乐节里看到小孩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我记得ASC去年在Rural音乐节上的表演中间,一位父亲领着四个拿着荧光棒的孩子,坐在篷车里从观众间穿过。此外在Rainbow Disco Club音乐节里你也会经常看到小孩。日本的音乐节可能是全世界对家庭最友好的——每个音乐节都有一个专门的儿童区,家长们和孩子一起跳舞是一个很正常的景象。这体现出日本音乐场景的包容性,不过也同时显示出了一个问题,也就是老龄化。

 


日本音乐场景里的核心人群正在变老,而年轻的乐迷似乎更愿意待在家里。Chris SSG认为大部分人往往把眼光放在日本的禁舞令上,但其实人口老化是对于电子音乐来说更严重的问题。Yuko Asanuma,一位住在柏林的日本记者,也认为日本整体都在老化。这个国家马上就要有世界最高的老龄人口比例了,而这对日本的俱乐部音乐的影响也是一个问题。 音乐节里家长经常带孩子来,毕竟大多数音乐节晚上结束的时间较早。不过俱乐部就不一样了。当俱乐部的核心人群变老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了周日的早午餐而放弃了周六晚的夜生活。


▲ Labyrinth音乐节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最近才出现的。之前二三十年里日本一直是电子音乐在东亚的中心——来自韩国、中国大陆与台湾的DJ都会专程跑到东京参加派对或者淘唱片。这段时间外国DJ来亚洲巡演时往往把周五的演出订在大阪,周六订在东京,周日订在成田,演完一圈后再飞回家。可如今大阪和其它日本城市往往被台北、首尔,或是亚洲其他地方取代了。现在台湾和韩国的DJ到东京或大阪演出时常会邀请当地的DJ到他们自己城市的俱乐部演出。东亚地区的电子音乐场景和动态正在逐渐改变。

 

▲ Shimpei Kaiho


近些年里日本地下音乐文化对年轻人的吸收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二十年来日本经济上的停滞改变了年轻人的情绪。由于薪资水平一直没有上涨,对于学生来说出去玩往往有点贵了。与此同时俱乐部文化在社会上仍被认作是激进和另类的,这使大部分年轻人对其了解甚少。Melting Pot系列派对的组织者Shimpei Kaiho认为安全是现在日本的普遍情绪,“你可以说日本在怀旧中迷失了。它不再去追寻新的、激进的想法,因为过去太美好了。这对于地下俱乐部来说是不幸的事。”


这种保守的时代精神让潜在的俱乐部舞者们逐渐远离地下音乐。记者Asanuma表示当今的日本年轻人更喜欢家中的安全,选择用社交媒体的方式在数字世界里完成社交,而不是在舞池里宣泄。这是一种新的御宅文化。



因此,日本的场景在变得越来越小,人群的中间年龄已经在30到40之间。仍在从事地下音乐的人正在尝试用新的方法突破这样的环境限制,例如加强东京音乐圈的凝聚力和归属感。


我采访过的每一位艺术家和组织者都说他们把东京的音乐场景视为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家庭中,尊重、体谅和理解是一种常态。Rainbow Disco Club的组织者Masahiro Tsuchiya说东京的俱乐部圈就是一个整体。



尽管前景有些黯淡,但复兴东京音乐场景的基础还在。老龄化问题也同时意味着圈子里的人都有着大量的经验,能够为复苏东京以至于全国的场景提供良好的基础。同时,日本还有世界顶级的音响系统和一些办得最好的俱乐部。的确,从我在Asanuma, Chris SSG, DJ Nobu和Rural音乐节组织者那里听到的,质量是东京和日本音乐最重要的财富之一。


▲ Chris SSG


为了对付经济上的问题,组织者们正想方设法给学生和年轻人们优惠。Rural音乐节的举办者尝试过控制票价,并提供学生价。Contact俱乐部已经有了23岁以下的年轻人只用支付50%的入场费的政策,不过这带来的效果有好有坏。其中最成功的例子之一是上个夏天Chris SSG办的派对。他和Wata Igarashi在一个未来感十足的水族馆放Ambient sets,被巨大的水箱和各种热带鱼包围着。这个新奇的设定和低廉的票价(一千日元,约60人民币)给这场演出带来了大量观众。


▲ Wata Igarashi


更值得一提的是有些人更注重本土艺人的想法。操持Boiler Room的DJ Nobu和David Dicembre告诉我,日本通常会更多地关注外国艺术家,能吸引观众的也往往是外国大牌。其实日本有很多有才华的年轻艺人,但是这个国家的年资文化(过分看重年龄与资历)给新的音乐人的发展制造了瓶颈。Nobu在他开始广泛被人认可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他在家乡千叶举办Future Terror派对就是为了对抗这种文化。这个派对上人们可以“开放地追求自己的音乐而不受资历与刻板印象的影响。” Future Terror逐渐成为了一个知名品牌,并帮助发掘出了很多新一代的DJ,例如Haruka。

 

▲ Future Terror


今年的Rural音乐节阵容里尽管有一些外国名字,但大部分都是日本本土的艺人。而他们也往往能贡献音乐节里一些最好的演出。在Tokyo Techno Society也有相似的氛围。这个又DJ So主办的派对主打东京Techno的全明星阵容,包括So, Nobu, Wata Igarashi, Iori 和 Haruka。Nobu在Future Terror之后又办了一个新的派对Gong,其中有像Sapphire Slows, Chee Shimizu 和 Asyl Cahier这样的艺人。与主打外国DJ的演出相比,这些本土派对的票价要便宜上30-40%。这对于年轻人来说很重要。Circus Tokyo是另一个提升本土艺人的派对。举办人Mari Yamanaka说她的任务是去发掘年轻DJ。而这样做也许可以期待新一代的DJ会把他们的朋友带到俱乐部里来。


 

“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不断被质疑什么是原创和真实的时代,” Shimpei Kaiho说。对本土艺人的关注也许正是东京地下音乐想要吸引年轻一代所需要的东西。而音乐场景里的开放性也正在增强。长时间以来,地下派对的形式、地点和环境都一成不变。但是当数字文化被作为社交的主导空间时,地下派对的形式可能显得有一点过时。东京Boiler Room和Dommune(东京2010年成立的以网络直播为主的音乐工作室)合作活动的成功体现了这一点。Dicembre提到直播形式和低入场费很受年轻人的欢迎。同时,这些俱乐部在帮助更年轻的DJ实现突破,从而能在舞池之外的网络找到更多的观众。


▲ Boiler Room


东京场景的风格也在转变。更新的流派例如Grime, Trap和Bass正在变得更火。Shimpei在WWWβ俱乐部的派对早已突破了传统场景的限制,从更广的范围里请艺术家来演出。Nobu认为在东京这个生活选择这么多样的城市,地下音乐文化也应该让自己的视野更开阔。东京音乐圈里的人也许明白了现在是向前走的时候了。这个场景的性格可能在这几年间有所改变,但是它的核心价值还在。


现在是时候去把新一代人吸引到舞池上来了。


▲ WWWβ俱乐部


台湾  正在成熟中


在90年代和00年代初期,舞曲风靡全球的热潮也影响到了台湾。来自台湾的艺人Tzusing回忆说那段时间太疯狂了,电子音乐特别火,甚至都到了成为主流的地步。在当地狂欢浪潮的推动下,俱乐部会一直疯到凌晨。Al Burro是Korner的第一位常驻DJ,他告诉我那种Progressive, Trance类的声音在台湾很流行,经常会吸引大批观众。当时音乐场景一片繁荣。,狂欢消失了,疯狂的日子很快成为过去。


▲ Tzusing


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小型地下场景,这在侯孝贤的《千禧曼波》里被很美的电影艺术展现了出来。这个场景在一些DJ的帮助下被保留了下来,其中包括仓库派对组织者@llen,与Species唱片的老板A-Dao和Databass。当地Bass Kitchen团体的成员和前Korner驻场Initials B.B.说,如果你在那个年代想要跳舞的话,你最好去一个西门町的跳蚤市场Campo看看。A-Dao和Databass会在大下午在巨大的音响设备上放House和Techno,而旁边就是各种卖小玩意的摊子。周末的时候,你可以去Texsound试试运气,这是当时为数不多的Techno俱乐部。除了这些小活动外,几个月里可能会有一个国际大牌来台湾岛上搞一场Rave,例如LTJ Bukem, Technasia 或者Sasha 和 John Digweed。不过想看到新的地下音乐人几乎不可能。



到了2008年时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出于对没有进展的失望,Databass创办了Earworm派对,之后Initials B.B. 和 VJ Monkeysun也相继加入。这些派对绝对是DIY性质的,经常容量在不到50人的地方举办,比如说汉堡店。当时重点主要放在本土艺人上,不过像Robert Hood这样的大牌也会来The Wall这种摇滚场地演出。这些派对复兴了台湾平静的音乐场景,给城市里带来了新的能量。一年之后,一帮Techno迷创办了Smoke Machine,之后Bass Kitchen也被复活了。Bass Kitchen团体原本由DJ MiniJay在他于布里斯托上学时创建,现在则是Initials B.B. 和DJ Yoshi Nori在主理。Smoke Machine的重心在黑暗系的Techno这块,Bass Kitchen则把House和Disco风带进了台湾。



尽管如此,举办派对的基础设施还是很缺乏,例如场地、有经验的员工和音响系统。这两个团体都在城市里辗转,从一个场地到另一个场地,从合法到非法。虽然困难很多,但是这个场景还是在成长,并逐渐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Smoke Machine和Bass Kitchen曾把CHIDA, Rrose 和Sleeparchive这样的艺人请来台湾。这是台湾俱乐部的发展的第一个浪潮。



受到初步成功的激励,Smoke Machine在2012年来了个大跳跃,举办了现在已经成为旗舰的Organik音乐节。Organik在台湾东岸举办,直面太平洋。音乐节第一届主要注重本土艺人。几个月后,曾经偶尔承办Earworm派对的摇滚场地The Wall创立了Korner。这是首个专注于地下电子音乐的俱乐部。Smoke Machine把它当作大本营,Bass Kitchen也把他们的派对搬了过去。(不过直到最近在废弃工厂办的由Move D参演的派对来了700多个人,才让人回忆起十年前的情况。)


▲ Organik 音乐节


Korner成为了台北电子音乐发展史上的关键一环。它给Smoke Machine和Bass Station提供了一个稳定的场地、设备和有经验的员工。不过最重要的是让逐渐对电子音乐产生兴趣的人找到了一个新的、易于参与的场地。之前人们需要挖空心思去找派对信息,往往造成了一些派对观众不多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几年,Korner, Smoke Machine, Organik Festival 和Bass Kitchen都在不断成长。请到的外国艺人也越来越多,像Levon Vincent, Eddie C, DJ Nobu, Kobosil和Konstantin Sibold等等。台北也逐渐成为了巡演DJ们的一个目的地。


▲ Korner Taipei


台湾电子音乐的第二代浪潮则是首次在完全民主的环境下发展起来的。对于1988年之后出生的舞者,是遥远的记忆,而自由主义价值变得越来越普遍。1988年后出生的这一代热衷于表达希望变化的意愿。长期以来,俱乐部文化被视为禁忌。然而,随着自由主义在台湾日益盛行(台湾将在未来几年使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是东亚里的首例),新一代人突然感到了一种自由感。这是一种探索与发现新事物的自由,此时年轻人渴望脱离开父母辈建立的主流价值观。派对到早上七八点可能仍不被广泛接受,不过它听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那么令人不悦。台北的音乐场景也从青春期走进了成熟期。Korner改进了它的音响系统并探索了新的音乐方向,Uncover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个Smoke Machine主办的音乐节,起源于同名的Podcast系列,注重实验与氛围音乐。



与此同时,新一代的DJ也正在出现,同时给Korner带来了更年轻的观众。Andy Chiu就是新一代的代表。在柏林住了一段时间后,他回台北去了Korner。他开始买黑胶并偶尔在Korner表演,直到最近他成为了Korner的常驻DJ。Korner, Smoke Machine 和 Bass Kitchen为那些想探索电子音乐的人提供了平台,为新一代的音乐爱好者提供了一个学习DJ和磨练他们技巧的地方。Bass Kitchen的Yoshi Nori强调了支持和引导新的本土人才的重要性:“只有这样,台北的音乐才能真正成长和发展。”


▲ Oddsound Festival 2017


最近,Korner和Smoke Machine都推出了新的音乐节。Korner的Oddsound音乐节请来了M.E.S.H.、日本噪音艺术家Merzbow和很多本土艺人。Smoke Machine的Spectrum Formosus刚在12月举行,里面囊括了像Tropic Of Cancer, Andrea, Rabih Beaini 和 Varg这样的艺人,同时还有来自本土的优秀DJ。志在超越传统界限的还有Rebels Of The Neon God团体。创办人Hsu Chieh告诉我他们派对请的主演音乐人要么是女性,要么是同性恋者,要么是有色人种。其中包括Total Freedom, Lotic 和 Elysia Crampton。Hsu并不满足于音乐上的新探索,她还想帮助台北建立起一个完全包容的音乐场景,能给想对现有流派有所突破的年轻音乐人一席之地。


▲ Adult Game Club


此外,台北场景还想要被更广泛的人群听到。Adult Game Club的创立就是在这方面做出的努力之一,这是Korner每月为LGBTQ群体办的派对。台北常被看做东亚的LGBTQ首都,不过这两个场景却鲜有交集。大多数LGBTQ群体喜欢听日韩流行音乐,对跳舞音乐不太感兴趣。我上次去台北有名的G-Star时听到的是EDM、K-Pop和台湾情歌。Adult Game Club想要改变这个现状:它主要由当地的Disco和House DJ来表演,着装要求很自由,并且每次派对都有一个主题。这样的尝试让很多人产生共鸣。Adult Game Club最近一次差点把Korner的票卖光了,这让它成为了Korner最受欢迎的派对之一。台北正在电子音乐最重要的功能之一上有所进步,也就是为所有人提供开放的安全空间 。 


(译自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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