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谷音乐季:文化的进化论

文 | 阑夕

在中国常见的语境中，「文化」一词引起的联想往往涵盖着类似古老、悠久、老旧之类的概念。这种弥漫暮霭不见鲜活的刻板印象，实际上是一种文化营销从策略根源开始的失败。这种失败营造出了一种令人信服的假象，似乎有着几千年不断流传承的东风文明和西方启蒙那套现代性根本就是无法相容的死敌。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前段日子，东京城市宣传片「Old Meets New」在微博上引起网友的惊呼。短短30秒的视频，里面充斥着和服、庭院、能剧、人力车、浮世绘这样弥漫东方气息的「Old」，却能够和街舞、电子乐、怪兽电玩、霓虹灯这样典型的西方「New」标志相得益彰，不仅让人惊叹于日本传统审美，更觉得活力四射充满吸引力。

这种文化和现代性的糅合，才是符合年轻人审美的「传承」——它不是生硬的传递和承袭，而是具有动态和生命力的流传和继承。这才是实现文化进化的方式。

「文化」这个词，从来都不是审美范畴内的概念。它本身不具备美的意义，一种文化是否能够符合某个群体的审美，往往关乎于它的表现形式。当然在表现的过程中会对文化内核里的广泛价值进行一定的取舍，但是这恰巧就是进化论的精髓所在。

11月3至5日，在贵州遵义赤水河谷景区举办了一场名为「野心在召唤·赤水河谷音乐季」的狂欢活动，包括崔健、左小祖咒、谭维维、谢天笑、罗琦、曾轶可在内的40多组国内顶尖独立音乐人在赤水河边和年轻人共度狂欢节。这个拥有悠久历史的景区，在自我营销的策略中选择了顺应年轻人的审美趣味，做到了至少先引起年轻受众的关注。

关注，是一切营销行动开展的前提条件，无论是要撩拨情绪还是诉说衷肠，至少要想雷神的腹肌一样给人足够的动力将目光钉死在你的舞台上。赤水河这次不仅仅用现代化的音乐和偶像将年轻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还通过精心的舞台设计，让这场音乐节变得更加别出心裁了一些。

赤水河谷景区包括在茅台、习水、赤水三地当中，拥有全国首条旅游公路赤水河谷旅游公路，这条公路全长160公里，起于仁怀市茅台镇，止于赤水市区，沿线穿越仁怀、习水、赤水，起到了连接景区内重要景点的作用，不仅路况优良而且还配备自行车道。音乐季在公路的节点上设立了三个主题迥异造型各有特色的舞台，赤水的赤水要塞舞台、习水土城古镇中的野心城寨舞台和以及在桫椤自然保护区中神秘的秘林舞台。同时景区设置了接驳巴士，让观众可以舒心在景区和音乐舞台之间来回穿梭切换。整个音乐季可谓节目丰富，既可以看景，又可以狂欢。

* 赤水要塞舞台

* 野心城寨舞台

*秘林舞台

巴士来往景区和音乐舞台之间，观众可以从现代喧闹的音乐穿越到古老静谧的风光，这种迅速切换又相得益彰的体验已经是对文化和现代的优秀解构方式。它用最直观的方式，让人体验到两种文化之间的同与不同。

同时整个音乐季仿佛一场大型的展览，很多令人称道的小型表演穿插期间。在竹海中，佳翁和老丹两位艺术家吹奏着古风悠扬的乐曲。有乐队踩着人力车在古老的街道上穿梭，随时停下来高歌一曲。音乐季现场还有画家现场作画，各种艺术装置和行为表演散步景区各个角落。这些互动性很高的小细节体现着策展人的精心细致，有的将观众带到千年以前的意境之中，有的充满了现代科技的光芒和反思，它们也体现出了更多的文化意义。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总是被当做本雅明的代表之作，他在其中详细论证灵光「Aura」在现代艺术中的消散。灵光这个概念和本雅明一样内涵复杂又不可捉摸，它强调了艺术作品中必须具备的崇拜和仪式感，艺术嵌在历史之中无可复制的本真性，以及艺术品和观众之间的审美距离。启蒙运动之后，人性替代神性的同时也将顶礼膜拜的仪式感从文化里剔除了出去。然而在赤水河音乐季的现场，无论是受众对偶像的追崇还是竹海中表演家的身姿，你都能体会到对仪式感的模仿。原创音乐人们现场表演的即时性似乎让本真性浮现了出来，与此同时，竹海制造出了观众和艺术家之间的物理距离，但作为艺术本身的尺八演奏出的乐曲却又是零距离的环绕在观众身边的。

本雅明对于灵光在现代文明中的消散是抱有遗憾的，但是他也说明了，这种消散是一种社会革命推进过程中的必须。百年后的现在，科技的进步已经让复制的技术变得炉火纯青无处不在，然而人们对于美感的追求却依旧旺盛。

经常有人讨论中国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是处于现代性还是后现代性的思潮状态中。其实排开推崇人性和个体理性的现代性，和充斥着怀疑与解构反叛的后现代性，更为传统的儒家思想和崇拜神性的本能在现在年轻群体里依旧吃香——文化本来就是一种混沌的状态，你没办法完美定义购买2万块一套的纯金雕刻版「心经」送给父母这样的行为，到底是消费主义、信仰崇拜、孝道其中的哪一件占据了文化的上风。

旅行这种行为，很多时候被视为是体验和感受文化最好的方式——可能没有什么渠道比身临其境能够更好的贴近一种文化。然而其实这种行为中，也同时充斥着景区人为的引导和取向。

美国有很多人烟稀少的西部小镇，镇上居民会打扮成狂野西部年代的模样，每天为游客提供最真实的旧日体验，甚至包括围观一场模拟的拔枪对决。这种完全复制古代情景的模式，其实是一种后现代式的解构，因为就如本雅明所说的，复制技术再好也无法让它和历史当时的时刻再次产生联系。

而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此前谈到的，让文物在原地展览才最有尊严的说法，则透露出一种对神性和本真性的追求。故宫将每一件文物都摆在历史上的原处来展出，实际上是企图让这些展品延续它所存在的那个历史时刻里的生活意义，然后以此来打动观众。因此即便没有玻璃柜拉开物理距离，观众和它之间也是跨越时空的。正是这种奇妙的跨越感，让故宫开发出的各种周边受到了追捧——「戴着朝珠耳机打字感觉自己像皇上」这种评价，足以体现出年轻人对这个「艺术品」的神性的感受。

*航拍赤水河谷景区

赤水河谷景区在这一次的音乐季里面，走了一条两相兼顾的中间道路。它用现代性的偶像来吸引年轻观众的关注，用最具现代化的舞台和表演来强调狂欢的体验。然后又引导这些游客沉浸到最原始的景区中，去感受大自然和历史留下来的痕迹和遗产。

文化作为一种辅助着社会契约的力量，在时间的推进中被毫不留情的修改和截取。它真正实现进化的时刻，就是人们开始用最现代的方式对它进行诠释的时候。中国的文化历史悠久，它的内涵像一棵古树一样根系庞杂枝叶繁多，然而它也是需要修枝剪叶的，为的就是能够更好的和新生代一起进化。它的确很老，但不要让它真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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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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