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样、致敬还是抄袭?嘻哈音乐文化冲击下的版权迷思

△中国Iron Mic比赛现场

文 | 赵凯茜

校对 | 李雪娇

编辑 | 赵星雨

《中国有嘻哈》这档今年赚足流量热度和话题的音乐类节目落下帷幕已有数月，但2017年这股“全民嘻哈风”势头依然猛烈：不管是即将开展的中国有嘻哈LIVE巡回演唱会，还是频频出现在各类代言活动及电视节目上的嘻哈歌手，都能反映出目前中国嘻哈音乐市场的确迎来了属于它的春天。

然而在这样迅猛发展的背后，也折射出不少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XXX这首歌抄袭了我家爱豆”、“XXX你用的这个beat买版权了吗”……回顾节目播出的这几个月，关于嘻哈歌手作品疑似抄袭这一话题成为了大家突然关注的焦点，甚至节目中的某位歌手数年前的作品也被网友挖出并在该选手微博下大量留言要求其承认抄袭并道歉。

版权、编曲、采样这些专业词汇被众多网友搬出并进行激烈讨论，对此，音乐财经选取了几则具有代表性的事件进行盘点与行业反思。

今年5月，内地嘻哈音乐人JAEFOREAL发微博调侃称自己的作品《她》被网友指出抄袭韩国制作人朴宰范早期作品《Know Your Name》。起因在于一些网友将两首作品的音轨进行对比后可以发现旋律相似度极高，更有人认为“这根本就是《Know Your Name》的中文填词版”。

随后，网易云音乐《她》这首歌的评论区涌入大量留言指责该作品抄袭，JAEFOREAL本人也及时在评论区回应，甚至专门截图发微博对这类“脑残粉”的留言“表示感谢”。

而面对JAEFOREAL调侃式的回应以及似乎不太在意的态度，朴宰范的粉丝显然不买单，并且整齐划一地在网易云音乐对此进行举报以期可以下架该作品。

7月7日，由于举报人数过多，JAEFOREAL突发微博称自己已单方面从网易云音乐下架该首作品并将上传最新的Remix版本，即目前可以在网络上听到的《她》为“疑似抄袭事件”后重新制作的版本。

如果说JAEFOREAL事件仅仅是在被指责抄袭以及被抄袭的双方粉丝中引起了一些波澜，那么7月份所曝出的徐真真疑似抄袭事件已经引起了诸多关注。

△图为徐真真微博指数，7月搜索激增原因即为疑似抄袭事件

徐真真在今年7月15日发长篇微博正面回应网友指责其两首作品《当妮走了》及《东莞市歌》抄袭日本歌手GACKT的《Last Song》及韩国男团SHINee的《Best Place》一事，其回应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两首歌曲都使用了嘻哈音乐制作中的采样技术，按照国际惯例采样8小节内不算侵权，《当妮走了》及《东莞市歌》都只有四小节吉他与网友所指出其抄袭的原作一致，因此自己的作品是合法采样根本不是抄袭。

同日，《当妮走了》编曲杨溢升也发声支持自己的好兄弟并举例MC Hotdog《轻熟女 27》就是采样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来反击网友质疑，希望借此说明采样在嘻哈音乐中是被认可的，与抄袭完全不同。

7月17日，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并非抄袭，徐真真更是诚意录制视频向网友展示自己在当年创作这两首歌曲时分别购买的采样包，并说明因为付费购买采样包即拥有了采样包内分轨的使用权。  

至此，可以看出徐真真就抄袭一事给出了积极的回应，但网友们也相应提出了新的质疑：

1.《东莞市歌》所使用的采样包与《Best Place》所使用的采样包都是Urban FLAVA，但从网友查询到的记录中仅仅显示SHINee及另一位韩国歌手Dok2购买过此采样包，徐真真是否在当年合法购买了此采样包无处考证，徐真真也并未正面给出相关证据。

△WhoSampled是一款非主流音乐应用，该应用可扫描移动设备上的音乐，然后告诉您每首歌曲有哪些人进行了采样、重新混音和翻唱。

2. 徐真真《当妮走了》所采样的原作者日本歌手GACKT在微博公开发声表示若想使用自己的作品需要和自己联系，同时表示“在作曲和唱歌之前应当学习如何尊重别人”。就此，网友纷纷表示既然原作者都不知道你采样了他的作品，那你就是抄袭。

针对网友的质疑，尤其是在原作者GACKT发表微博谈及此事后，徐真真在当天发表长微博解释《当妮走了》所采样的吉他是自己当年从一位美国制作人B.Ink处购买，并得到进行采样和重新编曲的许可，同时表示若《当妮走了》所采样的吉他版权属于GACKT，愿意代B.Ink向GACKT道歉。

从以上两个案例来看，缘何网友会产生“该作品抄袭另一作品”这一想法呢？

重新回到每一次争论的起点，都能看到人们质疑的核心就是A的作品听起来和B的作品非常相似 ，而这种感性上的相似在音乐创作过程中就可以理解为音乐人进行了采样。尽量嘻哈这一类音乐对于旋律的敏感度并不像其他诸如流行、爵士等音乐种类，但仍然存在编曲上的相似性问题，而大部分网友在直接抨击抄袭时也并未分清作曲和编曲的区别。

在嘻哈音乐中，部分采样后重新进行编排确实是属于合理的创作过程，甚至国外很多嘻哈歌手会通过采样前辈的作品来表示致敬，这些创作理念的出发点其实都是更好地帮助音乐人通过作品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所以部分人将采样与抄袭划等号其实是一种是一种误区。

就上文所提及的MC hotdog《轻熟女 27》采样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就是很好的采样范本，但是在歌曲发行后通常会将采样的来源进行标注，即采样应当是被合法授权的，而这一过程一般来讲分为两种情况：

1.可以直接和原作者进行沟通，像音乐财经曾经采访到的一些音乐人也表示自己非常乐意作品被其他音乐人采样，这也从侧面表示自己的创作受到其他音乐的肯定。但前提是一定要和自己打过招呼，不能一声不响就采样自己的作品，这一种情况下，有时原作者并不会索取任何费用。

2.可以通过原作者的声音版权代理方获得作品的采样权，即获得采样作品原作者的授权。在国外，正是因为通过作品被采样可以得到非常可观的收入，因此众多歌手及其公司都不会排斥自己的作品被采样。不过国内目前相关法律对此尚未有非常明晰的规定。

那么，何种方式的采样才算是合法的创作？

虽然采样在海内外的嘻哈歌手创作中都是被广泛使用的，但随之而来的争论也源源不断。最重要的争论点集中在究竟采样什么部分、采样多少才算合法。

目前国际上惯常认为采样在8小节内不算抄袭，但在徐真真的案例中，他所采样的四小节在他的作品中作为Loop被重复利用，甚至成为了其作品的标签。例如当大家提到《当妮走了》时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每次当妮走了，我发誓不会堕落”这一段可以说就是这首歌的亮点，而就是这几句采样了GACKT的作品《Last Song》。

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作品的精华部分采样了其他创作者的成果，即使符合法律意义上的合法采样，那么这种创作方式真的值得鼓励吗？在美国，相关法律指出，取样的部分为微量(de minimis)使用，不超过8个小节，但是在乐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即使所取之样本再小，仍具价值；当普通观众不能感知被告对原告作品的使用，那么该使用是微量的，并不侵犯版权。而JAEFOREAL与徐真真的案例中，网友感知到他们被认为抄袭的作品和采样对象高度一致，。

因此，可以看出，虽然在嘻哈音乐创作中采样并不是抄袭，但采样程度一定需要音乐人自己好好把控。

从2015年音乐行业被认定复苏后，业内一直就版权保护问题展开了一系列讨论，也不断提出要保护所有的创作者，因为无形创作具有它自身有形的价值，如果不加付出就想要靠其来为自己谋取利益，那么对于原作者来说就是一种伤害。而音乐财经观察到，像以上嘻哈音乐疑似抄袭案例的大多数事件都有涉及到海外音乐人与作品，这一点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令人遗憾，当然，其中也有嘻哈音乐本身文化属性带来的矛盾。

例如，在徐真真事件中，曾经有网友这样评论，徐真真的《东莞市歌》收录在他的专辑《天才Mixtape》中，Mixtape可以免费使用任何歌曲的伴奏加以混音、衔接，唱入自己的歌词将原歌曲再版，它的重点在于其歌词内容和思想，这种随意又自由的方式是说唱歌手“练嘴”与宣传的最佳途径，因此认为徐真真即使没有支付所谓的版权费就使用其他歌曲伴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反对者也表示，徐真真2010年创作之后，他在大大小小的商业中都因为《东莞市歌》获得了一定的利益，那么照理来说在商演中演唱了这首采样过的作品，就应该涉及诸多后续的获利分配问题，可惜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理想的状况都不会发生。

之所以选择在将近年末讨论这样一个话题，是因为音乐财经感受到，当某一种音乐被人们突然关注后，音乐创作者会更直观的通过创作音乐得到更多的关注和重视。相信2017年对于很多国内的嘻哈音乐人来说都是不平凡的一年，嘻哈音乐在中国也越来越多地被普通大众和主流媒体了解及重视。

而越来越多的人也希望更多有才华的创作者得到应有的尊重。目前世界范围内对于嘻哈音乐创作者的保护在法律层面都处在不断探索的过程，不仅仅是中国，在全球范围内，流媒体市场的相应法律保护力度都需要加强，例如美国推行的避风港原则都是在不断弥补前期的法律空白，为从业者争取其应有的权益。（回顾：《垂直嘻哈的流媒体新玩家陷版权漩涡，避风港原则“万年有用”？》）

（图片来自网络）